藏的学问
苹果日报 陶杰2007-03-08 黄金冒险号 藏的学问
一个好故事,会有一个明确的主题。《英女皇》的故事情节很淡,主题却很浓,就是一句话:「善于隐藏感情,是英国在世上备受尊敬的一个原因。」英国文化 的长处,在于一个「藏」字。例如,伦敦大学帝国学院,座落在武士桥的豪宅区,四周都是博物馆,是一所名校,但是帝国学院没有一个很显赫的霓虹灯招牌,更没 有所谓的领导人题字。不仅帝国学院,任何一所显赫国际的机构,从皇家学院、皇家国际战略研究所,从牛津的基督学院,到BBC电台,一副招牌只是很小的金属 匾,很不显眼地钉在门外石墙的一侧,字体很小。
外来的游客,拿着一张地图,四处仰望,就是找不到。首相府也建在一所不显眼的老房子里,英国人相信,越有实力,越是要收藏,情感当然也是一样。英国的 小说,不论喜怒哀乐,从《傲慢与偏见》到《简爱》,都是淡淡的,从无散发江滨、歌哭山林的激情。虽然一海之隔的法兰西,出产了《悲惨世界》这样的作品,气 势磅礡,爱恨澎湃,雨果是一头激击长空的大苍鹰,俯冲而擒,但英国的小说家,喜欢叙述鸡毛蒜皮的琐事,像一群啄余谷粒的鸽子。老鹰觉得鸽子没有出息,但鸽 子却觉得,不一定在蓝天和峻岭,在教堂的日影和青苔的檐阶之间,更有细节的天地学问在。
法国人热爱革命,用暴力推翻皇室,英国人觉得法国人很疯狂,激情驾驭了意志,感性推翻了理性,无论在艺术有多大的成就,这样的民族总是低一级的。福尔 摩斯侦破谋杀的过程,也是一样,一宗谋杀案发生了,出现一具女尸,是谁干的?福尔摩斯对于「沉寃待雪」、「锄强扶弱」、「替天行道」之类的道德理由没有兴 趣,他把每一宗棘手的谋杀案,当做一局艰辛的围棋,一个高深的填字游戏,一道科学的不解难题。他对死者并无怜悯,对凶手也没有仇恨,福尔摩斯有没有血性? 读者不知道,这一点,也不重要。只知这位高人,从拆解一个迷局的过程中得到快感,小说家把这个过程写出来,就是一种文学和娱乐的成就。英国在世界文明之 中,是一项伟大的资产,正在于当世界都陷于歇斯底里的疯狂中,只有英国人是冷静的,做到这一点,先要习惯孤独。电影《英女皇》的主题很深,对于民情喜欢大 喊「我们崛起了」,喜欢集体唱K、猜枚,群起冲凉揼骨的国家和地区,这是一部大闷戏,看翻版《黄金甲》好了,这部戏不要花寃枉钱进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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