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三, 五月 23, 2007

双关调皮话

苹果日报 陶杰2007-05-22 黄金冒险号 双关调皮话
  
  电视台拍一个系列,通常要先试拍一集,让上司和广告商知道,节目是什么形式,由谁主持,什么主题,像卖楼盘的示范单位一样,这集试验品,叫做 Pilot。英国一个叫费吉斯的电视导演,最近飞洛杉矶,准备为电视台的新节目拍一集试货。在洛杉矶机场,移民局官员问他来美国做什么,他答: I am here to shoot a pilot──我是来鎗杀一个机师的──移民局官员脸色大变,马上叫警察,关送羁留室,盘问了五小时才放人。Shoot一语双关,可以是「拍摄」,也可以 是「鎗击」,刚好碰着Pilot这个歧义的字眼,这位电视编导惹上了一身骚。但有时,英文里歧义的双关语,是真的会鎗杀人的。五十年代的伦敦,一对不良少 年联伙去打劫一座货仓,其中一个叫宾利,有点轻度的唐氏综合症,另一个叫克拉,比较顽劣,弄来一把鎗。两人午夜爬上了货仓顶上,刚好有一个警察走过,看见 是持械劫案,也拔出鎗来,爬上货仓,与两个少年劫匪对峙。克拉拿着鎗,指着警察,警察看见是个小孩,就叫他缴械,伸出手说:把「鎗交给我,听话,我不会抓 捕你。」
  
  克拉有点歇斯底里,挥动着手鎗,情绪躁动,大骂:「不要过来,信不信我会开鎗?」警察步步逼近劝降说:「不要慌张,把鎗给我。」在一旁的宾利,才十八 岁,比克拉大两年,看见两人对峙,生怕擦鎗走火,向同伴大叫:「把家伙交给他吧!」这句话,原文是「Let him have it!」克拉听见了,以为宾利这句话,是「醒佢一飞喇」的意思,叫他开鎗送警察一颗子弹,于是一鎗把警察击毙了。两人被捕,谋杀罪成。
  
  克拉未成年,只判监禁,宾利那句话,辩方律师说:他明明是好心,想息事宁人,叫同伴把鎗交给警察投降,没想到克拉会错了意,手忙脚乱开了鎗。但法官不 信,宾利刚成年,判处死刑。宾利死得寃枉,他的姊姊几十年来不断上诉,终于在九十年代获得法庭「平反」,但一个呆子,白送了一条命。这一次,这位导演也 「衰多口」,关在羁留室,或许还吃了一顿毒打。学英文,一时不察,随时会危害生命,二十一世纪是唐人世纪,还是只讲华语好。...

他们只是诅咒

苹果日报 陶杰2007-05-21 黄金冒险号 他们只是诅咒
  
  中国女明星接受外国记者访问,通常比较坦率。英国《卫报》访问巩俐,问她为什么在中国,对于成名的人,会招来那么多辱骂。巩俐说:「中国人对于地位, 容易嫉妒,西方人对成功的人士仰慕,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差别。两个人同时起步竞争,如果其中一个优秀一点,另一个应该努力,令自己赶上,但中国人不是 这样,他们嫉妒,只是一味的诅咒(But instead, they just curse. They are jealous)。」
  
  They just curse─三个字,说明今天中国人的普遍心理状况:他们自己活得失败而窝囊,硬是要诅咒谩骂活得比他们好的同类;他们自己在一缸烂酱里挣扎,其中一两 个,死活爬上去,在酱缸的边缘,眼看走出去了,就有一千只绝望的手,在下面拚命拉扯,把那个眼看爬出了酱缸的人硬生生的扯下来。当初,我以为只有中国文人 有这种基因。因为科举制度,千万人上京考试,只有一个状元,却有无数的落第者。中国文人是一个自恋自怜的品种,相轻相辱起来,比街头倒翻了一箩筐大白菜的 农民,更加歹毒。中国文人嫉妒比自己成功的同侪:只要其中一个超越了文人的笔墨生涯,「商业化」了一些,钱好像多赚了点,书比较畅销,立时遭到炮轰。或退 休教授,或无业游民,你从来不认识这位先生,但他早在阴暗的角落里把阁下的几百万字从里到外用X光照了个通透,然后吠影诛心,往人格上辱骂。他自己印出来 的作者照片,像拿着手机藏在巴士上偷拍裙底的那种猥亵小男人,心理变异,或听见他在公共场合的嘶喊,即知是从前红过,今日霉黑了,精神状态有了点毛病。
  
  遇到这类中国文人,只会觉得好笑,原来你的存在,为他们平添了这许多痛苦,那么让他们痛苦下去吧。但巩俐不同。她只是一个演员,诅咒她的,不是一两个 失败的三流中国文人,而竟是成千上万的中国人,这就有点触目惊心。不喜欢她的戏,不要买票看就是了,难得大姐她在世上还有许多人喜欢。中国人越诅咒巩俐, 可越觉得巩俐美丽出众?她对英国记者的一句话:But instead, they just curse,形容一个没有信仰、充满仇恨的民族,简洁有力,多么令人赞服。巩俐和章子怡,化为一双蝴蝶,硬是飞出了那只嫉恨的酱缸,空剩一地绝望的诅咒。 巩俐是洋奴,章子怡卖国?So?我欣赏她俩眉梢眼角对下面那千万只在空气中扯抓着的泥手的不屑。这就叫做性格。

星期二, 五月 22, 2007

溝鬼妹的哲學

星期一, 五月 21, 2007

「竹升仔竹升妹」名稱由來

「竹升仔竹升妹」名稱由來
廣東人稱呼美國出生、只會說英語的華裔子弟為「竹升仔」。(現在凡外國出生都叫這個)。這裡的「竹升」其實是指「竹槓」,竹槓以粗大的竹子做成,中間多節而不貫通。(就是有兩面都不通的意思),以此比喻他們不通華語。
那,廣東話為何稱「竹槓」為「竹升」呢?
這涉及一個有趣的語言現象:避諱與追求「好彩頭」。廣東話中「槓」與「降」同音,為避「降」之諱,所以反其意而創造出「竹升」一詞。

引自YahooHK知識

另外,還有香蕉仔嘅講法,因為黃皮白心。

白高

苹果日报 陶杰2007-05-19黄金冒险号 白高

财相白高敦终于等到出头,出任工党领袖,自动成为首相,两年之后大选,还会随时连任。

贝理雅的屁股,硬是粘在首相的座椅上不放,白高敦站在门外,催也不是,骂也不行,只有悄悄的往门缝底下给他塞厕纸。但厕纸塞了一卷又一卷,里头的人,还是哼哼唧唧,时时喃喃自语,一点也没有穿裤子起来的迹象。

好不容易,听到一阵冲水声。这下可完了吧。但水声过后,一切重归沉寂,忽然还响起一阵音乐,原来他在听i-Pod,开始跟着音乐打拍子。

一个优秀的民主社会,等上位,即使全国都看到了,也不过把他当做商场的男厕里徘徊不走的一个稀客。他不必密谋兵变,不必隔着一块门板,向里头的人喊「万寿无疆」,跪着给他唱歌讲故事。在等待的时候,他也不会「媳妇熬成婆」,从一个善良人变态为一个嗜杀的人魔。

白高敦这一等,等得很健康,他把国家的财政预算做好。他一面等,还一面洗地板、擦镜子,把一座男厕,打点得整洁光亮。把垃圾清理掉,把洗手盆用滴露和刷子,来回洗了个透透。

门板后的人还是不肯出来,他没有往门板上敲擂,问:「里面有冇人?」──这句话,是所有厕所清洁阿婶履行职责时必问的废话──他只是笑笑,两手一摊,到外面的商场,喝一杯咖啡,一切将就着,然后再回来。

那么用别的地方好不好?例如下一层,也有洗手间的。但是不,白高敦偏要这一格。等着等着,等待不但成为一场角力,也成为一种艺术,里头的人,出不出来,倒无所谓,在等待之中,反而天荒地老参悟了人生的高层意义。

开始打瞌睡的时候,突然门开了,那个人终于肯出来了。白高敦一等十年,民间都为他最终的解脱而抱慰。他叫白高蹲──贝理雅的屁股白白的,高高的着,让他白等了十年。

这就是民主和宽容,加一点点的幽默。一个文明社会,又岂止是蹲厕所事后不冲水、在厕板上留下两个黑鞋印的自由行问题。下次上洗手间,听见门外有人,不要出来,试试他的人格,门板下他递手纸,你接过去,轻咳一声,让他等下去,不必说谢谢。

香港政党政治的失语和失落

苹果日报 陶杰2007-05-20 星期天休息:香港政党政治的失语和失落

民建联主席的六×失言,引起众愤,对香港的「政党发展」,是一大打击,对曾荫权的「行政主导」,反而有利。香港的「政党民主」发展了二十年,亲中政党尤以 严密的「组织纪律」著称,领袖尚且如此挑战民情而口舌招尤,令人莫名其妙之外,还对政党质素和形象更不乐观。质疑历史,不是不可以,但必须以民情为本,以 事实为念。外国就有一派学家,提倡「修正主义历史学」(Revisionist History),其代表人物,是历史学者艾荣(David Irving)。艾荣近年的代表作,是著书指述纳粹屠犹,一来希特拉根本不知情,因为没有任何白纸黑字的指令,屠犹是特工头子希姆莱背着希特拉干的;二来 在集中营毒气室杀两百万人,从一九四三年开始到盟国战胜,以欧洲的几个集中营的焚化炉数量,根本不可能。艾荣去年在奥地利被判身为「活跃的纳粹屠犹否认 者」(Active Holocaust Denier),罪名成立,监禁十月。艾荣争议历史,不止这宗,曾著述控诉前首相丘吉尔轰炸德莱斯顿,指其滥杀平民二十五万。波兰受纳粹侵略后,德国在卡 廷森林发掘出四千多名波兰官兵的尸体,指出是斯大林下令屠杀。波兰的流亡领袖史哥斯基,本来与苏联友好,因卡廷事件而反目。一九四三年,史哥斯基从中东检 阅了波兰的流亡军,飞回英国,飞机在直布罗陀上空坠毁。

艾荣指出,史哥斯基为丘吉尔下令暗杀,因为丘吉尔想在战后把波兰送给苏联。英国人对他的论断,大为震惊。这还不算,艾荣又指一九五六年匈牙利反苏起义,实 际上是反对匈共政府的犹太统治。艾荣在英国的史学界备受嘲弄,指他证据不全,又喜发惊人之论,英国许多舆论不承认他是「历史学家」 (Historian),只说是「历史学者」(Historic Writer),但像指郑和发现了美洲大陆的《一四二一》一样,这种故事书一般都很畅销。艾荣对屠犹的结论,虽然否定,却还不至于提出「不信把二百万只猪 不断送进焚化炉去,持续三年,看看烧不烧得光」,或否定「种族灭绝」(Genocide)之说,指「如果真的灭绝了,那么今天的以色列何来还有那么多活着 的犹太人」之类,否则麻烦恐怕更大。在香港做一个「亲中爱国」政党人物,处境相当尴尬,不但是政党的痛苦,也是香港「政党政治」之不幸。因为中国认为,香 港要发展民主,必须先解决香港人的「爱国」思想问题。甚么是「爱国」?邓小平本来讲过:「只要拥护祖国的统一,只要尊重自己的民族」,就是爱国了。以猪与 中国人来模拟,算不算「尊重自己的民族」,大可争议,但「爱国」的魔咒,困扰着一个垄断了「亲中爱国」定义的政党,却是不幸的事实。「国家」是一座房子, 中国这座房子,年代古远,历代统治过中国的不同的政权,就像房子业权买卖之间的不同的业主。更换了业主,拥有这所房子,就对房子下令装修,有的开一座花 园,有的粉饰一层油漆,有的拆掉一座阳台,有的在天台僭建一个厕所。历代的中华儿女,只是这座房子的租客,不幸对房子的装修并无发言权。业主之间打来打 去,房子也备受糟蹋,然而我们爱这座房子的基本结构──中国的诗词、京戏、昆曲、建筑、中国的武术、医药、服装、南北的美食。中国的文化拥有许多美好而精 致的回忆,一度是三千年来这座房子的土木基础。没有一个中国人,生下来不喜欢自己的房子,因为从小在房子长大,拥有许多感情。房子是久远的,业主是更迭 的,热爱这座房子,不一定认同一时的业主,更大可以厌恶业主专横而庸俗的装修。

所谓「爱国」的问题,一点也不复杂,例如,法国最近大选,主张市场经济的萨尔科齐上台,准备推动经济改革,学习英国的「小商店经济」,改变法兰西的悠闲文 化。这就是动手装修了。一个唯美主义者,不会同意萨尔科齐的政策,但这位新业主,是法兰西的房客票选出来的,喜爱法国文化的人,虽然有点担心,终究没有甚 么办法。所谓「爱国」的问题,对于一个心智成熟的现代公民,不会造成任何困扰,不会成为包袱的魔咒。中国人一天迷失在政治词汇的装修迷宫里,分不清楚业主 和房子的业权问题,最好一天不要模仿西方,搞甚么民主普选,做一个沉默的房客,吃饱了,炒炒A股,做人会更快乐。至于「六×」问题,要求特区政府官方「定 调」,则曾荫权政府宜慎重,香港不再是英国殖民地,对许多政治历史事件的「定调」,当然不能跟从欧美,正如一九六七年的左派暴动,今日「官方定调」,必然 是「爱国同胞反抗殖民地残暴统治的反英起义」。曾荫权有许多大事要忙着处理,连二十三条,一度「急如星火」,曾荫权也宣布不会「优先立法」,面对「邻近地 区」的一堵粉漆暧昧的墙壁,曾荫权举头三尺 ,皇恩在上;俯首六百万,民望在下,他又能「定」甚么「调」呢?

竹升女子

苹果日报 陶杰2007-05-20黄金冒险号 竹升女子

香港和上海,有一种兰桂坊型的女子,一口流利纯正的美腔英语:Oh yeah. Sure,后面的尾音拖得特别长。那个R的卷舌音很夸张,穿一条吊带裙,露出古铜色的肩膊,说话时像迈阿米一样神采飞扬,笑起来的时候,阳光得很圣他芭芭 拉,一耸肩,手指勾着一副墨镜,又洒脱得非常的旧金山。说美腔英语,好似沾染了一股人上人的自信,举手投足,四海得充满丰足的一种亢奋,她是亚裔,她的腔 调和姿态让你知道,她已经融入美国社会,口口声声We in America如何,下星期回到States会怎样,一杯马天尼,一根香烟,听见酒吧的音乐,身体跟着节拍一摇一摇,富有幸福的动感。

美腔的华裔女子,虽然UCLA毕业,多问两句,她说她的祖父母来自台山。对于中国的一切,她一无所知──那里吃狗肉的──她瞪大眼睛,好似证实了火星上真 的有水一样,叫一声:真的吗?噢My God。问她是不是「竹升」,她听见了会抗议:不,我是美国公民。美腔的华裔女人别有可爱,一大丛太平洋的灵魂,装在珠江三角洲的躯壳里,像一只小小的瓷 瓶子,插着一树万年青。她们表面都乐观而开朗,内心却谁知道呢?当所有的Party都打了烊,酒都喝光,最后一根香烟点尽,最终都有点空虚,她们等待的是 一位唐山的如意郎君。鬼佬的胸毛和啤酒肚腩、摇滚乐、花园宴会,一夜情,其实她已经厌倦。

她或许是洛杉矶一家企业的主管,从加州飞纽约,纽约飞香港,在唐山乡众的眼中,她是一位出人头地的成功人士。然而她却像一个钟摆,在太平洋两岸回荡,摆到 旧金山这一端,她想回到亚太,但当她去了上海开会,才住了三天,就觉得这一切虽然新鲜刺激,但又怀念起美国的那座后花园,以及寄养给邻居的那只叫菲力士的 大花猫。然而在亚太盆地的这一边,她永远是Lucy Liu和陈冲,在大学校园,女生以羡慕的眼光仰看着她。她的瞳孔映照着一幅蓝天青草地的美国梦,托福、GRE、奖学金,最后通向华尔街。哇噢,她说:我是 美国公民。但在酒吧的喧闹沉寂下来,她想起美国那座空洞的公寓,她的猫,一张单人床,还有那盆久未淋洒的孤独的万年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