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二, 三月 20, 2007

由戲劇經典學習通識辯才

由戲劇經典學習通識辯才 ~~陶傑
2007-3-18

特首選舉論壇,如果有甚麼「成果」,只能是收視率三十六點,社會湧現了對「辯論」這門藝術的興趣。香港自稱「國際城市」,一百五十年來都是中國人社會最 「先進」的地域,遲至今日方始摸索競選辯論的入門,相當可笑;但在三千年中國歷史之中,第一次朝野正反兩方平起交鋒,梁家傑先生沒有馬上被推出午門斬首, 上星期說過了,要求不可太高,值得中國人涕零相賀,是極為可貴的進步。

或許從此又有好事者提議,在「通識教育」中加入「辯論課程」,又提出一番亢奮的「願景」。曾梁的辯論,兩場的形式都流於粗糙,第一場的掌聲太多,第二場的計時器「叮叮」亂響,可以視之為中學生的水準氣氛。

在中國社會,推行辯論,為何如此困難?因為這是一門失傳的技巧。春秋戰國時代,中國有辯論這一科,知識分子與君王同席,有話直言,那時叫做「說」。

中國在「說」的時代,文化最豐富,言論最自由,君主對「說客」的話聽不進去,往往不會動氣。商鞅第一次見秦孝公,向他講遠古三皇五帝的道德觀,秦孝公睡著 了。事後秦孝公怪責引薦商鞅的人,問他為甚麼帶了這樣的悶蛋進宮?中間人勸說商鞅:「秦孝公不喜歡聽大道理,你為甚麼不投其所好,說些中聽的話?」雙方不 歡而散。幾天之後,秦孝公看見天上的飛鳥,觸景生情,感到身邊沒有「顧問」,又派車來接商鞅。商鞅向他講解「霸術」,二人言語投機。秦孝公下令商鞅變法。

中國的士大夫,由「說」而「諫」,已經是倒退;最後連「諫」也不敢,改為「上書」。春秋戰國大體上是「說」的年代,到了漢唐,「諫」還可收一時之效。到了 明代,最初「諫」而獲罪,明太祖和成祖殺了一批,士大夫不敢當面辯論,改為「奏」,也就是「上書」,因為君臣之間見面的時間不多。康有為向李鴻章「公車上 書」,彭德懷向毛澤東上「萬言書」,都希望皇帝獨自在燈下閱讀奏章時,可以平心靜氣一些,避免兩人言語交鋒。

三千年來,由「說」而「諫」,由「諫」而「奏」,最後由「奏」而一片沉寂,「但多磕頭,少說話耳」,鑄造了中國人不善詞令的遺傳基因。

因此,曾梁展現的「口才」,用中國的標準,已經好得不能再好,叫人拍爛手掌,熱淚盈眶。不可以期望兩人可以像莎劇《凱撒大帝》中布魯圖和安東尼兩人向羅馬 民眾著名的演說一樣,熱血澎湃,而且折射了將軍和大政治家的不同性格:「我愛凱撒,但我更愛羅馬。各位寧願凱撒活一天,而你們卻一天為奴,還是凱撒命終, 你們得到自由的新生?凱撒生前厚愛於我,我哀悼其死。凱撒是智勇之士,我尊崇之。但凱撒嗜權如命,我殺了他。他卻寵愛我,由是我為他的死而哭泣。」

布魯圖和安東尼的演說,英國的中學生都要背誦,然後再看音樂劇《貝隆夫人》,看到劇中的貝隆夫人,在一座陽台上,用優美的旋律向全國國民宣布她掌權了── 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女孩了,她現在是領袖,她從前也張狂過,令人以為她追求的是財富和權力,但這些都不是真的。阿根廷,不要為我哭泣,最後,她張開雙臂, 君臨天下:「我說得太多了嗎?我沒有再補充的了。但你們只要凝視著我,就知道我說的,每一個字都是真話。」

豈止一首流行曲?從《凱撒大帝》到音樂劇《貝隆夫人》,如果都能欣賞這兩三段戲文,其實就完成了政治辯才的「通識教育」。活在這個世界,不懂英語,必然與 主流文明脫節,因為甚麼康熙雍正的盛世帝皇學之中,沒有這一科。曾梁兩位都受所謂英式教育,英語流利,他們的表現,難免令人有點失望,但這是刻板的殖民地 教育的錯;這兩位精英,同時也是中國人,他們的表現,卻又令人太過喜出望外,就是這個道理。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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