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鹽湖山城而小天下

Feb 21, 2008

美 國 總 統 大 選 ， 今 年 特 別 熱 鬧 ， 因 為 角 色 戲 碼 ， 組 合 豐 富 ， 有 女 人 、 黑 人 、 前 越 戰 退 伍 英 雄 、 一 兩 個 看 樣 子 像 退 休 三 K 黨 的 極 右 分 子 ， 更 為 觸 目 的 是 ， 有 一 個 叫 龍 尼 的 大 富 豪 ， 出 錢 玩 票 ， 搞 局 之 後 又 退 出 ， 他 是 一 個 摩 門 教 徒 。
摩 門 教 香 港 人 最 熟 悉 。 幾 十 年 來 ， 港 九 鬧 市 都 有 美 國 摩 門 教 徒 在 街 上 宣 教 ： 一 頭 短 金 髮 、 短 袖 白 襯 衣 ， 昂 藏 六 呎 、 藍 眼 睛 ， 兩 人 一 雙 ， 一 個 像 畢 彼 特 ， 另 一 個 像 高 五 吋 的 湯 告 魯 斯 ， 操 流 利 廣 東 話 ， 向 街 上 的 師 奶 OL 放 生 電 ， 告 訴 她 們 天 國 近 了 ， 趕 快 入 教 。

摩 門 教 像 香 港 人 的 一 位 集 體 回 憶 的 老 友 。 在 廣 東 話 「 摩 過 摩 門 教 」 ， 已 經 成 為 一 句 俗 話 。
很 少 人 知 道 金 鐘 太 古 廣 場 的 萬 豪 酒 店 老 闆 就 是 摩 門 教 徒 。 萬 豪 的 老 闆 馬 利 奧 （ JW Marriott ） 是 美 國 猶 他 州 人 。 猶 他 州 是 摩 門 教 的 大 本 營 ， 州 府 鹽 湖 城 ， 更 是 摩 門 教 的 聖 地 ， 有 如 阿 拉 伯 的 麥 加 。 馬 利 奧 白 手 興 家 ， 在 猶 他 州 立 大 學 畢 業 後 ， 進 身 美 國 海 軍 ， 開 過 戰 機 ， 戰 後 進 軍 酒 店 業 ， 萬 豪 的 這 位 摩 門 教 老 闆 ， 嗜 好 廣 泛 ， 是 國 家 地 理 學 會 會 員 ， 還 成 為 美 國 總 統 的 貿 易 顧 問 。
摩 門 教 特 別 多 富 翁 ， 而 且 對 教 團 很 忠 心 。 摩 門 教 規 ， 教 徒 必 須 把 收 入 的 一 成 上 捐 教 會 。 想 一 想 ： 閣 下 進 金 鐘 的 萬 豪 酒 店 飲 一 客 下 午 茶 、 吃 一 道 自 助 餐 ， 幾 百 元 消 費 ， 就 有 幾 十 元 進 貢 到 猶 他 州 的 鹽 湖 城 摩 門 教 總 部 。 美 國 總 統 候 選 人 ， 有 一 位 是 摩 門 教 富 翁 ， 有 何 出 奇 ？
許 多 人 去 美 國 ， 只 到 西 岸 三 藩 市 和 東 岸 紐 約 ， 沒 有 去 過 鹽 湖 城 。 鹽 湖 城 有 一 座 摩 門 教 的 聖 廟 。 摩 門 教 的 拜 神 地 點 ， 不 叫 教 堂 （ Church ） ， 而 是 像 中 文 一 樣 稱 為 宗 廟 （ Temple ） 。 摩 門 教 的 創 始 人 楊 碧 咸 （ Brigham Young ） ， 銜 頭 更 加 驚 人 ， 不 叫 長 老 ， 也 不 是 牧 師 ， 而 是 先 知 （ Prophet ） ， 地 位 與 伊 斯 蘭 教 的 穆 罕 默 德 相 等 。
鹽 湖 城 就 是 摩 門 教 創 立 的 城 市 。 十 九 世 紀 中 葉 ， 摩 門 教 在 美 國 中 部 崛 興 ， 有 一 批 教 徒 站 在 高 山 上 ， 自 稱 收 到 上 帝 顯 靈 的 電 波 ， 教 他 們 一 直 向 西 走 。 當 時 美 利 堅 中 部 保 守 勢 力 強 盛 ， 把 這 批 人 當 做 邪 教 異 端 。 摩 門 教 徒 篷 車 西 征 ， 在 鹽 湖 城 立 足 ， 幾 千 人 開 採 附 近 的 花 崗 岩 ， 把 磚 石 切 得 方 方 正 正 ， 在 市 中 心 花 了 四 年 ， 蓋 起 了 今 日 望 之 仍 然 煥 然 一 新 的 摩 門 廟 。 廟 的 對 面 還 有 一 座 跟 聯 合 國 大 樓 一 樣 的 現 代 化 的 大 廈 ， 竟 然 是 摩 門 教 的 行 政 總 部 。

據 鹽 湖 城 為 山 頭 ， 漸 漸 猶 他 州 成 為 美 利 堅 的 國 中 之 國 。 楊 碧 咸 自 封 為 教 主 之 後 ， 終 身 擁 有 權 力 ， 但 一 八 五 七 年 ， 一 個 叫 布 加 南 的 教 徒 不 服 「 先 知 」 的 權 威 而 叛 變 。 摩 門 教 發 生 一 場 內 戰 ， 戰 火 蔓 延 猶 他 州 ， 聯 邦 政 府 出 動 軍 隊 平 亂 ， 稱 為 「 猶 他 戰 爭 」 （ War Of Utah ） 。
奇 怪 的 是 ， 猶 他 戰 爭 與 中 國 的 太 平 天 國 之 亂 同 期 發 生 ， 情 節 相 似 。 楊 碧 咸 像 洪 秀 全 ， 布 加 南 十 足 似 楊 秀 清 ， 太 平 天 國 也 是 打 基 督 教 旗 號 反 清 ， 洪 秀 全 一 場 大 病 ， 也 自 稱 自 己 收 到 天 父 傳 送 給 他 的 腦 電 波 ， 與 摩 門 教 的 先 知 完 全 相 同 ， 為 什 麼 太 平 天 國 是 百 分 之 百 的 邪 教 ， 楊 秀 清 奪 位 失 敗 ， 慘 遭 滅 門 之 災 。 但 摩 門 教 卻 發 展 為 基 督 教 光 明 正 大 的 一 支 呢 ！ 文 化 土 壤 ， 優 劣 有 別 。 今 年 冬 天 ， 我 來 到 鹽 湖 城 ， 走 進 聖 殿 ， 撫 摸 着 光 潔 堅 實 的 磚 石 ， 不 禁 感 慨 萬 千 。
鹽 湖 城 人 口 只 有 二 十 萬 ， 即 使 週 末 ， 街 頭 人 跡 稀 少 。 但 不 要 小 看 這 個 靜 靜 的 城 鎮 ， 在 這 裡 可 以 吃 到 西 半 球 最 好 的 越 南 菜 。 鹽 湖 城 的 張 氏 咖 啡 （ Cafe Tuang ） 由 越 南 難 民 開 業 ， 越 南 牛 河 粉 做 得 正 宗 無 比 ， 因 為 論 牛 肉 之 精 秀 ， 美 國 優 於 日 本 。 還 有 春 卷 和 魚 餅 都 地 道 而 可 口 ， 在 大 雪 的 冬 日 ， 是 意 想 不 到 的 收 穫 。
在 鹽 湖 城 尋 美 食 ， 不 乏 驚 喜 。 墨 西 哥 菜 不 太 適 合 香 港 人 胃 口 ， 其 實 香 港 沒 有 幾 家 正 宗 。 鹽 湖 城 最 著 名 的 墨 西 哥 菜 叫 做 大 道 餐 廳 （ Rio Grande ） 是 一 座 舊 火 車 站 改 裝 而 成 。 墨 西 哥 菜 最 早 承 襲 自 七 八 千 年 前 的 瑪 雅 古 文 化 ， 因 此 材 料 比 較 粗 糙 ， 後 來 受 西 班 牙 殖 民 影 響 ， 結 合 本 地 盛 產 的 辣 椒 和 香 料 ， 以 後 又 與 法 國 菜 結 合 ， 味 覺 和 菜 式 層 次 豐 富 。 到 鹽 湖 城 的 這 一 家 ， 試 一 道 玉 豆 羹 （ Came en Su Jugo ） 吧 ， 當 地 人 認 為 味 道 豐 辣 ， 懷 疑 裡 面 有 春 藥 ， 可 以 壯 陽 。

美 食 之 後 ， 黃 昏 夕 陽 ， 可 以 乘 一 程 電 車 到 山 上 的 墳 場 。 鹽 湖 城 曾 經 是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日 本 僑 民 聚 居 之 地 ， 美 國 政 府 下 令 ， 把 幾 千 名 日 本 僑 民 禁 閉 ， 防 止 他 們 與 東 條 英 機 政 府 勾 通 。 這 批 日 本 人 很 無 辜 ， 雖 然 個 個 是 日 本 籍 ， 美 日 交 戰 ， 美 國 視 之 為 敵 人 。 今 天 在 鹽 湖 城 的 墳 場 ， 可 以 看 見 有 四 分 一 墓 碑 刻 着 日 文 ， 全 部 是 日 僑 埋 骨 之 地 。 墳 場 在 一 個 小 小 的 山 頭 ， 暮 色 四 合 ， 在 樹 下 可 以 看 見 鹽 湖 城 燈 光 塵 茫 的 夜 景 。 天 上 的 紅 霞 化 為 紫 靄 ， 最 終 交 給 一 夜 的 星 空 。
摩 門 教 徒 和 石 匠 日 夜 辛 勤 工 作 ， 用 雙 手 建 立 了 自 己 的 信 仰 堡 壘 ， 於 今 不 過 一 百 五 十 年 。 如 果 我 是 聯 邦 政 府 ， 看 見 摩 門 教 徒 如 此 驚 人 的 魄 力 ， 也 會 肅 然 起 敬 的 。 與 其 宣 布 摩 門 教 為 異 端 ， 派 軍 隊 追 殺 趕 盡 ， 不 如 和 平 相 處 ， 納 入 道 德 信 仰 的 正 軌 。
這 就 是 民 主 自 由 的 美 國 與 封 建 獨 裁 的 帝 王 政 治 智 慧 高 低 之 別 了 。
如 果 只 迷 信 「 朕 即 天 下 」 ， 普 天 之 下 ， 莫 非 王 土 ， 臥 榻 之 旁 怎 能 容 忍 他 人 酣 睡 ？ 明 明 是 發 芽 自 民 間 的 信 仰 ， 非 要 視 為 對 政 權 的 威 脅 ， 殺 光 為 止 。 美 國 的 摩 門 教 ， 如 果 十 九 世 紀 遭 到 聯 邦 政 府 軍 的 圍 剿 ， 一 定 奮 起 反 抗 ， 不 但 猶 他 州 化 為 一 片 焦 土 ， 蔓 延 到 今 日 ， 對 文 明 有 何 好 處 ？
對 於 中 國 人 ， 摩 門 教 徒 成 為 富 甲 一 方 的 財 閥 ， 而 且 還 可 以 自 費 選 總 統 ， 就 像 法 輪 功 的 李 洪 志 和 達 賴 喇 嘛 ， 有 一 天 也 競 選 中 國 總 統 一 樣 ， 是 天 方 夜 譚 的 事 。
鹽 湖 城 在 地 圖 上 是 一 個 小 點 ， 親 臨 其 境 ， 才 了 解 其 宏 大 深 遠 ， 這 個 世 界 由 美 國 稱 雄 ， 不 全 是 好 事 ， 但 如 果 我 是 世 界 公 民 ， 我 寧 取 楊 碧 咸 的 鹽 湖 ， 也 不 要 洪 秀 全 的 「 天 京 」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