服 務 行 業

服 務 行 業 (陶傑) Sep. 9, 2007

香 港 還 有 沒 有 所 謂 「 服 務 業 」 ？ 粗 手 粗 腳 的 新 移 民 進 這 一 行 太 多 了 ， 他 們 喜 歡 在 兩 個 顧 客 當 中 硬 插 入 一 盤 大 菜 ， 碟 緣 擦 過 肘 邊 ， 兩 個 顧 客 在 交 談 ， 時 時 遭 到 侍 應 橫 加 干 涉 ， 談 話 的 興 致 立 時 中 斷 ， 侍 應 大 佬 見 縫 插 針 ， 把 身 子 扭 進 兩 隻 手 肘 邊 ， 稀 哩 花 拉 地 剖 魚 上 菜 ， 變 成 了 主 角 。 最 煩 厭 是 席 近 尾 聲 ， 他 時 時 過 來 收 盤 碟 ： 「 收 得 未 ？ 」 你 告 訴 他 ： 「 未 。 」 他 一 楞 ， 跑 開 了 。 兩 分 鐘 之 後 ， 另 一 個 女 侍 應 又 走 過 來 ， 伸 伸 手 板 ， 再 問 ： 「 收 得 未 ？ 」 「 未 ， 」 你 平 心 靜 氣 說 ： 「 順 道 問 一 句 ， 你 們 為 什 麼 那 麼 急 於 收 拾 碟 子 ？ 是 不 是 洗 碗 的 那 位 阿 嬸 趕 收 工 ， 要 回 家 孩 子 做 功 課 ？ 」 女 侍 應 一 楞 ， 沒 料 到 遇 到 如 此 反 問 ： 「 我 只 想 知 道 你 食 完 未 。 」 你 笑 一 笑 ， 指 指 桌 面 ： 「 這 碟 清 蒸 斑 ， 不 錯 ， 是 吃 剩 半 條 尾 巴 ， 但 碟 子 旁 邊 ， 請 阿 嬸 你 看 看 ， 還 有 幾 條 肥 壯 的 大 。 至 於 那 碟 蒜 茸 炒 小 唐 菜 ， 足 足 剩 下 三 份 之 一 ， 這 叫 做 食 完 ？ 」 你 收 起 擠 出 來 的 笑 容 ： 「 我 經 歷 過 三 年 零 八 個 月 ， 經 歷 過 大 躍 進 ， 經 歷 過 上 山 下 鄉 ， 刨 樹 皮 草 根 的 日 子 ， 這 些 菜 還 遠 遠 沒 有 吃 完 ， 等 到 我 們 埋 單 之 後 ， 離 開 貴 酒 家 ， 您 才 來 收 拾 碟 子 ， 請 問 可 以 不 可 以 呢 ？ 」 中 年 女 侍 應 沉 默 下 來 ， 不 知 道 怎 樣 說 才 好 ， 你 冷 靜 地 低 聲 說 ： 「 桌 上 的 菜 如 果 吃 不 完 ， 我 會 要 求 打 包 帶 走 。 我 們 沒 埋 單 ， 你 們 就 要 收 碗 碟 ， 就 像 醫 院 ICU 彌 留 的 病 人 ， 他 還 沒 有 斷 氣 ， 殯 儀 館 的 職 員 ， 就 已 經 來 到 病 床 前 ， 拿 一 條 軟 尺 ， 從 頭 把 他 量 到 腳 ， 說 要 替 他 訂 造 壽 衣 。 阿 嬸 您 將 來 也 有 老 去 這 一 天 ， 如 果 您 在 這 樣 的 處 境 ， 請 問 阿 嬸 您 作 何 感 想 ？ 」 旁 邊 的 朋 友 用 手 肘 輕 碰 一 碰 ， 似 嫌 說 話 太 過 刻 薄 。 不 ， 不 過 是 譬 喻 罷 了 ， 我 也 想 香 港 的 服 務 質 素 好 。 從 前 在 外 國 讀 書 的 時 候 ， 暑 假 時 我 也 當 過 侍 應 ， 只 知 道 侍 應 的 職 責 是 服 務 ， 不 是 滋 擾 ， 不 要 製 造 噪 音 ， 不 要 在 人 客 交 談 時 插 進 來 論 說 最 近 的 生 意 ， 拜 託 全 港 服 務 員 ， 不 要 趕 收 盤 碟 ， 記 ： 在 醫 院 ， 你 也 有 彌 留 的 一 天 ， 你 會 想 殯 儀 館 的 人 留 在 門 外 ， 讓 你 氣 若 游 絲 地 向 家 屬 交 代 完 後 事 ， 請 他 們 再 拿 軟 尺 進 來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