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老鼠，大世界

Feb 6, 2008

新 歲 鼠 年 ， 在 這 年 出 生 的 人 ， 擁 有 老 鼠 性 格 ： 機 靈 、 懂 得 走 位 ， 喜 歡 群 體 生 活 ， 不 愛 孤 獨 。 老 鼠 喜 歡 磨 牙 ， 因 此 據 說 鼠 年 出 生 的 女 人 ， 喜 歡 說 人 是 非 ， 花 錢 斤 斤 計 較 ， 而 且 繁 殖 力 超 強 ； 娶 一 個 生 肖 屬 鼠 的 女 人 為 妻 ， 必 定 百 子 千 孫 。

外 國 人 對 中 國 新 年 有 強 烈 的 興 趣 ， 他 們 不 明 白 為 什 麼 十 二 種 動 物 排 起 隊 來 能 夠 得 到 一 周 期 十 二 年 的 配 額 ？ 外 國 人 無 論 如 何 研 究 中 國 文 化 ， 天 干 地 支 的 六 十 甲 子 概 念 ， 永 遠 搞 不 明 白 。 中 國 的 《 易 經 》 把 哲 學 用 中 國 特 色 的 數 字 來 解 釋 ， 十 二 生 肖 又 帶 有 神 話 色 彩 。 從 前 香 港 留 學 生 在 外 國 想 溝 鬼 妹 ， 一 定 由 農 曆 新 年 開 始 。 帶 她 到 唐 人 餐 館 ， 叫 一 客 咕 嚕 肉 ， 告 訴 她 今 年 是 豬 年 ， 問 她 屬 什 麼 生 肖 ， 裝 模 作 樣 把 對 方 的 性 格 細 說 從 頭 ， 然 後 告 訴 鬼 妹 自 己 屬 狗 ， 狗 的 特 徵 是 忠 誠 。
鬼 妹 會 瞪 大 眼 睛 ： 她 第 一 次 知 道 自 己 屬 雞 ， 一 頓 晚 飯 ， 一 點 燭 光 ， 以 後 的 機 會 ， 要 靠 這 個 中 國 仔 自 己 靈 活 把 握 了 。
然 而 十 二 生 肖 的 文 化 資 產 ， 從 未 化 為 真 正 的 商 機 。 美 國 人 和 路 迪 士 尼 在 貧 困 的 時 候 ， 看 見 閣 樓 的 地 板 出 現 了 一 隻 小 老 鼠 ， 用 一 張 紙 和 一 支 筆 ， 發 明 了 米 奇 老 鼠 的 形 象 。 今 天 米 奇 老 鼠 的 玩 具 、 貼 畫 、 T 恤 已 經 熱 賣 全 球 ， 但 中 國 過 年 生 肖 的 十 二 隻 動 物 呢 ？ 為 什 麼 香 港 的 兒 童 上 麥 當 勞 要 輪 流 換 領 一 套 史 諾 比 公 仔 的 系 列 ， 中 國 的 十 二 生 肖 動 物 玩 具 從 來 沒 有 過 一 套 精 品 走 向 國 際 ？
這 就 是 思 維 僵 化 閉 塞 的 問 題 了 。 迪 士 尼 靠 一 隻 米 奇 老 鼠 發 跡 ， 因 為 他 潦 倒 的 時 候 ， 覺 得 老 鼠 可 愛 ， 而 不 是 可 畏 。 中 國 的 成 語 自 小 就 向 小 孩 灌 輸 一 套 偏 見 ， 例 如 「 過 街 老 鼠 ， 人 人 喊 打 」 。 罵 一 個 中 國 男 人 容 貌 猥 瑣 ， 叫 做 「 獐 頭 鼠 目 」 。 說 一 個 人 器 量 短 淺 ， 叫 做 「 鼠 目 寸 光 」 。 中 國 兒 童 自 小 接 受 母 語 教 育 ， 一 旦 看 見 這 些 陳 皮 成 語 ， 看 見 老 鼠 ， 馬 上 充 滿 狹 隘 的 敵 意 和 恐 懼 ， 偏 見 凝 胸 ， 仇 恨 和 畏 懼 相 纏 ， 這 種 社 會 ， 怎 能 誕 生 創 意 ？
老 鼠 這 種 充 滿 爭 議 的 小 動 物 ， 一 旦 經 過 迪 士 尼 的 神 筆 增 值 ， 變 成 了 歡 樂 的 象 徵 和 希 望 的 恩 物 。 世 界 上 有 哪 一 樣 情 感 比 歡 樂 和 希 望 更 值 錢 呢 ？ 老 鼠 的 人 物 角 色 ， 除 了 米 奇 ， 還 有 一 九 六 五 年 推 出 的 《 湯 姆 與 謝 利 》 。 一 對 貓 鼠 互 相 作 弄 而 追 逐 ， 成 為 歡 喜 冤 家 。 黑 貓 湯 姆 體 形 龐 大 ， 面 貌 兇 惡 ， 追 殺 小 老 鼠 謝 利 ， 咄 咄 逼 人 ， 但 謝 利 精 靈 鬼 馬 ， 每 次 都 反 敗 為 勝 ， 逢 凶 化 吉 。
《 湯 姆 與 謝 利 》 的 卡 通 系 列 ， 更 能 把 握 市 場 心 理 學 。 謝 利 是 弱 小 的 一 方 ， 屬 於 社 會 的 弱 勢 族 群 ， 也 就 是 所 謂 Underdog 。 舊 約 聖 經 早 有 大 衞 以 一 顆 小 石 子 擊 倒 巨 人 哥 利 亞 的 故 事 ， 證 明 以 小 勝 大 的 橋 段 ， 永 遠 受 人 歡 迎 。 老 師 和 父 母 就 像 黑 貓 湯 姆 ， 小 孩 在 謝 利 身 上 看 見 了 自 己 。

一 件 商 品 ， 通 行 全 球 ， 必 定 是 一 場 市 場 心 理 學 的 勝 仗 。 中 國 二 千 年 文 化 ， 什 麼 都 有 ， 獨 缺 了 心 理 學 這 一 科 ， 小 孩 子 從 小 創 意 和 想 像 受 到 扼 殺 ， 提 早 變 成 小 老 頭 ， 是 一 個 反 創 意 的 文 化 環 境 的 畸 形 產 物 ， 在 這 一 點 ， 中 國 的 兒 童 和 伊 拉 克 巴 格 達 的 街 童 ， 其 實 沒 什 麼 兩 樣 。
以 米 奇 老 鼠 為 中 心 ， 全 球 的 卡 通 漫 畫 ， 無 非 是 英 法 美 日 四 大 強 國 旳 天 下 。 米 奇 老 鼠 是 卡 通 王 ， 還 有 唐 老 鴨 、 小 飛 象 、 小 鹿 斑 比 ， 這 些 二 線 的 動 物 ， 受 歡 迎 的 程 度 差 一 點 ， 因 為 形 象 的 線 條 比 米 奇 複 雜 ， 性 格 沒 有 米 奇 之 爽 朗 。 小 鹿 斑 比 就 是 一 個 悲 劇 角 色 ， 最 後 在 森 林 大 火 中 逃 生 ， 黑 煙 遍 天 ， 燒 死 的 小 動 物 遍 地 。 迪 士 尼 在 推 出 《 小 鹿 斑 比 》 的 時 候 ， 想 為 兒 童 帶 來 一 點 成 人 世 界 的 現 實 ， 但 兒 童 觀 眾 拒 不 收 貨 ， 票 房 慘 敗 ， 迪 士 尼 痛 定 思 痛 ， 從 此 明 白 卡 通 人 物 要 光 明 快 樂 ， 邪 不 能 勝 正 ， 這 一 點 ， 在 一 個 散 播 仇 恨 的 社 會 泥 土 ， 凡 事 講 鬥 爭 ， 一 切 分 敵 我 ， 一 片 貧 瘠 的 焦 土 ， 又 怎 會 開 得 出 創 意 工 業 的 花 朵 ？
一 隻 過 街 老 鼠 ， 為 何 一 定 要 喊 打 ？ 老 鼠 是 弱 者 ， 在 街 上 出 現 ， 跑 不 掉 的 。 何 況 暫 且 放 鬆 繃 緊 的 神 經 ， 把 集 體 的 仇 恨 鬆 弛 兩 分 ， 看 看 老 鼠 活 潑 精 靈 的 神 態 ？
受 中 國 傳 統 教 育 的 小 孩 ， 就 是 不 知 道 天 外 有 天 ， 人 外 有 人 ， 鼠 外 有 鼠 。 迪 士 尼 在 香 港 的 生 意 一 時 沉 滯 ， 是 因 為 中 國 的 兒 童 在 一 個 仇 恨 、 閉 塞 、 蒼 白 的 環 境 長 大 ， 他 們 和 他 們 的 前 紅 衞 兵 父 母 ， 從 來 不 知 道 老 鼠 可 以 從 另 一 個 角 度 欣 賞 。 不 錯 ， 十 二 隻 動 物 在 玉 皇 大 帝 的 御 前 排 隊 ， 成 為 十 二 生 肖 ， 但 十 二 種 禽 畜 ， 接 受 玉 皇 大 帝 的 欽 點 和 冊 封 ， 其 意 識 充 滿 君 臣 主 奴 的 反 動 意 識 。 米 奇 老 鼠 卻 是 自 我 的 主 人 。 中 國 兒 童 自 小 缺 乏 卡 通 人 物 的 情 感 教 育 ， 如 果 我 是 迪 士 尼 老 闆 ， 就 會 向 特 區 政 府 索 償 — — 為 什 麼 當 初 你 叫 我 進 駐 大 嶼 山 的 時 候 ， 董 建 華 政 府 不 派 兩 個 官 員 到 美 國 迪 士 尼 總 部 ， 由 頭 講 述 貴 國 由 秦 始 皇 開 始 的 兩 千 年 帝 制 家 長 制 的 文 化 背 景 ？
中 國 文 化 失 去 創 造 力 ， 這 是 大 陸 《 南 風 窗 》 引 述 畫 家 陳 丹 青 、 艾 未 未 說 的 ： 「 這 是 一 個 文 化 低 迷 、 創 造 力 極 差 的 年 代 」 ， 認 為 中 國 人 今 日 的 創 造 力 與 「 盛 世 」 二 字 不 配 。 說 得 對 ， 在 一 隻 老 鼠 身 上 ， 盡 證 滄 桑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