潑 水 生 香 喜 樂 暹 羅

May 1, 2008

潑 水 節 是 泰 國 人 隆 重 的 過 年 。 這 個 時 候 ， 泰 國 還 沒 有 進 入 盛 暑 ， 全 國 放 假 三 天 ， 街 上 車 輛 稀 少 ， 氣 候 清 朗 怡 人 ， 是 遊 泰 國 的 好 時 節 。
香 港 人 得 天 獨 厚 ， 地 理 環 境 優 異 。 度 假 消 費 玩 樂 ， 春 天 可 以 去 日 本 賞 櫻 ， 櫻 花 開 罷 ， 可 以 南 下 曼 谷 和 清 邁 ， 觀 賞 潑 水 。 秋 冬 兩 季 北 上 日 本 ， 賞 完 楓 葉 再 泡 溫 泉 。 五 湖 四 海 ， 周 遊 倦 了 ， 想 找 一 個 地 方 好 好 休 息 ， 泰 國 永 遠 像 《 倚 天 屠 龍 記 》 裡 的 那 個 小 昭 ， 三 步 之 內 ， 形 影 不 離 ， 溫 柔 體 貼 ， 梨 渦 淺 笑 ， 在 等 待 着 像 張 無 忌 一 樣 花 多 眼 亂 的 我 們 。

雖 然 港 幣 貶 值 ， 兌 泰 銖 換 四 元 不 到 ， 但 相 對 而 言 ， 泰 國 永 遠 價 廉 物 美 ， 不 令 人 失 望 。 泰 國 人 熱 情 好 客 ， 看 見 人 就 合 十 作 禮 拜 狀 。 這 是 最 cost-effective 的 禮 儀 ： 有 哪 一 種 打 招 呼 問 候 的 方 式 ， 不 必 講 good morning ， 也 融 合 了 唔 該 、 thank you ， 通 通 以 合 十 微 笑 代 表 了 一 切 呢 ？ 天 南 佛 國 ， 修 養 涵 心 ， 泰 國 男 人 雖 然 粗 豪 ， 合 十 為 禮 ， 再 金 剛 怒 目 ， 也 多 了 兩 分 菩 薩 低 眉 的 修 為 。 泰 國 菜 用 料 新 鮮 ， 沒 有 假 貨 ， 酒 店 和 餐 廳 ， 服 務 好 得 不 得 了 ， 設 計 裝 修 媲 美 日 本 。 難 怪 有 這 麼 多 歐 美 人 士 ， 視 泰 國 為 退 休 天 堂 ， 在 一 個 島 一 住 就 是 半 生 。
為 什 麼 ？ 因 為 泰 國 歷 史 上 出 了 一 位 大 氣 魄 的 明 君 拉 瑪 五 世 。 有 沒 有 看 過 尤 伯 連 納 主 演 的 《 國 王 與 我 》 ？ 片 中 的 男 主 角 是 拉 瑪 四 世 ， 十 九 世 紀 中 ， 他 看 見 美 國 的 商 船 叩 關 日 本 ， 英 法 聯 軍 進 入 北 京 ， 知 道 泰 國 — — 那 時 還 叫 暹 羅 — — 不 可 以 再 閉 關 自 守 ， 一 定 要 現 代 化 自 強 。
拉 瑪 四 世 從 英 國 請 來 一 位 叫 安 娜 的 宮 廷 教 師 ， 教 他 的 幾 十 個 王 子 學 英 文 。 拉 瑪 四 世 以 為 ， 只 要 全 國 學 懂 英 語 ， 就 叫 做 現 代 化 了 。 但 安 娜 來 到 王 宮 ， 看 見 拉 瑪 四 世 毫 不 尊 重 人 權 ， 尤 其 滿 堂 太 監 ， 阿 諛 馬 屁 ， 妻 妾 爭 權 ， 濫 殺 奴 僕 ， 在 視 覺 上 ， 充 滿 厭 惡 性 ， 遂 起 了 惻 隱 心 ， 苦 口 婆 心 告 訴 這 位 泰 王 ： 「 現 代 化 不 是 靠 滿 嘴 巴 英 語 就 可 以 奏 效 的 。 」 拉 瑪 四 世 怒 目 一 瞪 ： 「 我 還 有 大 把 錢 ， 我 可 以 買 最 好 的 美 國 印 刷 機 ， 印 報 紙 ， 出 版 書 籍 ， 不 就 是 現 代 化 了 ？ 」 安 娜 心 平 氣 和 告 訴 他 ： 「 國 王 陛 下 ， 光 買 歐 洲 美 國 最 好 的 機 器 是 現 代 化 不 了 的 。 最 重 要 的 是 陛 下 的 那 副 腦 袋 裡 的 思 想 。 」

安 娜 在 王 宮 裡 差 點 丟 了 性 命 ， 因 為 要 拯 救 一 個 從 緬 甸 送 進 來 的 女 奴 。 但 在 拉 瑪 朝 廷 的 王 宮 裡 ， 接 位 的 王 儲 ， 也 就 是 後 來 的 拉 瑪 五 世 ， 靜 靜 地 接 受 了 安 娜 的 人 權 思 想 。 安 娜 送 給 王 儲 一 本 小 說 ， 叫 做 《 湯 姆 叔 叔 的 小 屋 》 （ Uncle Tom's Cabin ） ， 告 訴 王 儲 ， 林 肯 總 統 解 放 了 黑 奴 ， 美 國 才 是 自 由 和 民 主 的 現 代 化 之 邦 。 拉 瑪 五 世 聽 了 ， 默 默 記 在 心 頭 ， 後 來 接 位 ， 一 九 ○ 五 年 ， 泰 國 廢 除 了 奴 隸 制 ， 完 成 脫 亞 入 歐 的 一 大 步 ， 成 立 君 主 立 憲 ， 脫 離 了 暴 君 獨 裁 統 治 。
今 天 拉 瑪 五 世 成 為 泰 人 心 中 的 真 神 。 曼 谷 有 五 世 廟 ， 裡 面 供 奉 的 不 是 如 來 佛 祖 和 觀 音 ， 而 是 這 位 升 天 為 聖 的 明 君 。
拉 瑪 五 世 對 泰 國 貢 獻 巨 大 ， 今 日 被 尊 為 「 朱 拉 隆 功 大 帝 」 。 當 中 國 人 沉 醉 在 自 己 的 所 謂 康 熙 雍 正 的 盛 世 美 夢 之 中 、 以 為 康 熙 就 是 國 際 級 的 英 主 ， 不 要 跟 他 們 同 樣 見 識 ， 到 泰 國 來 參 拜 一 下 五 世 廟 ， 就 知 道 人 家 泰 國 歷 史 上 沒 出 過 秦 始 皇 ， 也 沒 有 朱 元 璋 ， 卻 有 一 位 目 光 遠 大 、 心 性 慈 悲 的 君 主 還 政 於 民 ， 像 日 本 的 明 治 天 皇 一 樣 成 功 ， 改 造 了 泰 國 人 的 民 族 基 因 。
沒 有 拉 瑪 五 世 ， 就 沒 有 今 天 的 泰 國 ： 看 看 東 南 亞 周 圍 ， 緬 甸 苦 不 堪 言 ， 越 南 和 寮 國 先 後 淪 為 共 產 ， 莫 名 其 妙 地 走 上 貧 窮 之 路 ， 今 天 才 覺 悟 幾 十 年 來 的 一 場 冤 孽 。 柬 埔 寨 出 了 一 個 赤 柬 ， 血 肉 戰 場 ， 不 必 多 言 。 馬 來 西 亞 是 回 教 國 家 ， 華 人 是 二 等 公 民 。 只 有 泰 國 潮 州 佬 控 制 經 濟 ， 泰 國 政 府 許 多 高 層 是 華 裔 ， 但 融 入 了 暹 羅 民 族 ， 化 身 為 泰 國 人 。 泰 國 官 場 當 然 也 有 貪 污 ， 貧 富 懸 殊 ， 但 對 於 印 支 ， 泰 國 固 守 一 方 ， 稱 雄 南 洋 ， 選 擇 了 相 對 正 確 的 路 ， 一 點 也 不 偶 然 。
從 曼 谷 去 芭 堤 雅 ， 車 程 一 小 時 。 芭 堤 雅 海 邊 有 一 酒 家 ， 由 香 港 婦 人 「 阿 嫂 」 打 理 。 阿 嫂 徐 娘 半 老 ， 嫁 了 一 位 泰 國 佬 ， 雖 已 移 民 美 國 ， 但 在 芭 堤 雅 開 了 這 家 海 鮮 酒 家 ， 半 邊 鋪 位 兼 營 足 底 按 摩 。
阿 嫂 是 泰 國 五 世 王 的 超 級 Fan 屎 。 在 阿 嫂 的 酒 家 裡 ， 牆 上 掛 滿 了 五 世 王 的 肖 像 。 香 港 影 藝 名 人 來 到 芭 堤 雅 ， 必 幫 襯 阿 嫂 的 名 店 ， 吃 一 道 她 親 手 督 導 的 黃 油 咖 喱 蟹 。

阿 嫂 親 廚 的 冬 蔭 功 是 芭 堤 雅 一 絕 。 不 但 用 料 新 鮮 （ 煮 泰 國 菜 ， 沒 有 什 麼 秘 密 ， 冬 蔭 功 的 鮮 蝦 、 魷 魚 、 檸 檬 、 香 料 ， 一 定 要 現 捕 現 摘 ， 速 烹 下 鑊 ） ， 泰 國 菜 要 義 在 一 個 「 鮮 」 字 ， 這 一 點 香 港 的 泰 國 食 廚 雖 然 很 努 力 ， 但 用 料 受 制 於 鄰 近 地 區 ， 不 是 老 闆 之 過 ， 還 有 待 努 力 。
在 芭 堤 雅 海 灘 游 泳 一 小 時 ， 在 樹 蔭 下 乘 涼 午 寐 ， 然 後 穿 一 雙 膠 拖 ， 過 馬 路 到 阿 嫂 的 酒 家 洗 一 個 熱 水 澡 ， 腳 底 按 摩 鬆 弛 神 經 之 後 ， 施 施 然 到 酒 家 點 一 桌 泰 國 菜 ， 然 後 欣 賞 暹 羅 灣 的 日 落 ， 這 是 人 生 最 高 境 界 的 享 受 之 一 。
去 泰 國 ， 有 人 視 芭 堤 雅 為 末 選 。 海 灘 三 十 年 前 渺 無 人 煙 ， 上 一 代 的 邵 氏 唯 美 沙 龍 導 演 何 藩 拍 了 一 齣 《 長 髮 姑 娘 》 ， 起 用 身 材 惹 火 的 艷 星 丹 娜 ， 就 在 芭 堤 雅 取 景 。 電 影 情 節 很 爛 ， 但 芭 堤 雅 的 風 景 和 丹 娜 的 身 材 ， 成 為 許 多 香 港 男 人 的 集 體 回 憶 。 今 天 的 芭 堤 雅 ， 蓋 滿 了 美 式 酒 店 。 歐 洲 的 老 男 人 來 此 孌 童 尋 雛 ， 偶 然 還 發 生 恐 怖 分 子 襲 擊 遊 客 事 件 。 去 年 一 對 俄 國 姊 妹 花 ， 坐 在 沙 灘 椅 上 ， 直 挺 挺 的 一 動 不 動 ， 警 察 和 保 安 過 去 摺 收 沙 灘 椅 ， 才 發 覺 她 們 天 靈 蓋 各 中 了 一 槍 。 這 真 是 最 詭 異 的 兇 殺 案 之 一 ， 至 今 仍 為 無 頭 公 案 。
即 使 如 此 ， 芭 堤 雅 也 比 淺 水 灣 更 有 吸 引 力 ， 且 不 說 近 年 成 為 中 產 旅 遊 熱 點 的 蘇 梅 島 了 。 泰 國 一 身 是 寶 ， 簡 直 是 天 堂 ， 因 為 出 了 一 個 拉 瑪 五 世 ， 垂 範 子 孫 。
在 沙 灘 上 喝 着 阿 嫂 送 給 我 的 一 瓢 冰 甜 的 椰 青 ， 看 着 西 天 的 雲 彩 ， 碧 波 之 中 ， 一 個 鬼 佬 摟 着 一 名 泰 妹 鴛 鴦 戲 水 ， 晚 風 像 紫 色 的 香 薄 荷 拂 吻 着 面 頰 ， 我 捧 着 椰 青 ， 像 三 歲 的 時 候 ， 捧 着 一 團 銀 白 的 大 月 亮 ， 不 知 道 嘴 角 有 沒 有 流 着 一 線 口 水 ， 在 波 濤 的 歌 聲 搖 籃 中 ， 沉 沉 睡 過 去 了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