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 過 一 張 錫 紙 ， 加 一 頂 皇 冠

July 3, 2008

副 局 長 和 政 治 助 理 的 國 籍 薪 酬 、 殺 雞 大 風 暴 ， 特 區 政 府 時 運 不 濟 ， 連 死 了 一 條 中 華 鱘 ， 也 釀 成 一 場 政 治 危 機 。
特 首 民 望 大 跌 ， 輿 論 驚 呼 ： 董 建 華 的 幽 靈 ， 附 上 了 曾 特 首 的 軀 殼 了 ， 特 區 政 府 不 知 撞 了 什 麼 邪 ， 把 董 建 華 留 下 的 「 高 官 問 責 制 」 ， 一 套 早 已 證 明 失 敗 了 的 破 爛 撿 來 當 做 華 衣 穿 上 ， 焉 能 不 聲 望 江 河 日 下 ？
許 多 人 都 說 ： 曾 蔭 權 的 特 區 政 府 ， 比 董 建 華 高 一 籌 的 地 方 ， 就 是 學 會 從 美 國 的 《 白 宮 群 英 》 那 裡 抄 來 一 套 「 政 治 化 妝 術 」 。

政 治 化 妝 令 曾 蔭 權 政 府 無 驚 無 險 渡 過 了 三 年 ， 但 始 終 經 不 起 時 間 的 考 驗 。 問 題 出 在 什 麼 地 方 ？ 在 於 以 為 「 政 治 化 妝 」 就 是 塗 脂 抹 粉 、 紋 眼 眉 、 割 雙 眼 皮 、 隆 鼻 。 不 ， 搞 錯 了 ， 政 治 化 妝 術 不 是 說 謊 ， 不 是 龜 縮 ， 更 不 是 出 問 題 時 挑 選 一 個 公 眾 最 脆 弱 的 時 候 暗 度 陳 倉 — — 這 等 鬼 祟 的 動 作 ， 如 果 出 現 在 賭 枱 ， 就 像 輪 盤 的 荷 官 叫 了 一 聲 「 買 定 離 手 」 ， 還 有 一 個 客 躲 在 外 圍 ， 偷 偷 把 一 疊 籌 碼 塞 進 來 — — 這 樣 的 事 情 ， 無 論 發 生 在 澳 門 或 拉 斯 維 加 斯 ， 都 會 被 賭 場 的 保 鏢 ， 一 邊 一 個 ， 挾 到 後 巷 一 頓 好 打 。
政 治 化 妝 術 關 鍵 在 於 包 裝 ， 這 一 點 許 多 人 都 會 說 。 但 「 包 裝 」 的 意 義 是 什 麼 ？ 今 天 ， 我 們 在 超 級 市 場 買 牛 油 都 知 道 有 另 一 種 選 擇 ， 就 是 人 工 牛 油 （ Margarine ） 。 人 工 牛 油 是 四 十 年 代 在 美 國 發 明 的 。 牛 油 本 來 用 真 牛 乳 提 煉 ， 經 歷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， 物 質 匱 乏 ， 成 本 增 加 ， 人 工 牛 油 的 工 業 剛 發 明 ， 可 以 憑 牛 油 的 各 種 配 料 ， 在 實 驗 室 培 養 出 來 ， 味 道 可 以 亂 真 。
但 人 工 牛 油 剛 推 出 ， 不 受 美 國 市 場 歡 迎 。 因 為 真 牛 油 是 黃 色 的 ， 人 工 牛 油 最 初 是 白 色 。 美 國 消 費 者 看 見 白 色 的 磚 塊 ， 聯 想 到 脂 肪 。 即 使 第 一 代 人 造 牛 油 ， 味 道 跟 真 牛 油 一 樣 ， 也 做 過 一 個 實 驗 ： 把 試 食 者 的 眼 睛 用 布 帶 蒙 起 來 ， 叫 他 們 嚐 白 色 的 人 工 牛 油 ， 他 們 以 為 是 真 傢 伙 ， 連 聲 滿 意 。
但 是 ， 一 擺 放 在 超 級 市 場 ， 顧 客 看 見 人 工 牛 油 的 白 色 ， 就 不 買 了 。 這 時 人 工 牛 油 的 製 造 商 靈 機 一 觸 ， 把 人 工 牛 油 染 上 顏 色 ， 銷 量 立 時 大 增 。

加 了 顏 色 還 不 夠 ， 老 闆 進 一 步 決 定 ： 用 一 層 銀 色 的 錫 紙 做 人 工 牛 油 的 包 裝 紙 。 除 了 華 麗 工 整 的 字 體 ， 還 在 錫 紙 上 加 一 個 皇 冠 。
為 什 麼 用 錫 紙 ？ 因 為 戰 後 一 段 長 時 間 ， 錫 紙 是 華 貴 的 象 徵 。 很 多 華 貴 的 朱 古 力 都 用 金 銀 的 錫 紙 包 裝 。 加 一 個 皇 冠 徽 號 ， 令 美 國 人 聯 想 起 英 國 皇 室 。 皇 室 也 是 高 貴 的 象 徵 ， 於 是 人 造 牛 油 一 下 子 超 過 了 真 牛 油 ， Margarine 這 個 名 字 正 式 進 入 英 文 字 典 。
人 工 牛 油 的 包 裝 實 驗 ， 證 明 消 費 者 檢 驗 食 物 的 本 質 ， 當 然 首 先 靠 舌 頭 的 味 蕾 。 然 而 ， 通 過 了 味 覺 這 實 在 的 第 一 關 ， 還 要 通 過 視 覺 。
視 覺 的 考 驗 是 什 麼 ？ 兩 目 所 見 ， 心 有 所 思 ， 包 裝 為 視 覺 提 供 無 窮 的 想 像 。 想 像 力 才 是 消 費 者 購 買 產 品 的 決 策 力 量 。 人 工 牛 油 包 上 銀 色 錫 紙 ， 採 用 皇 冠 標 誌 ， 刺 激 的 不 再 是 顧 客 的 味 覺 ， 而 是 他 們 的 想 像 力 。
牛 油 用 什 麼 配 方 是 實 的 ， 產 品 擱 在 貨 架 上 ， 令 人 想 起 什 麼 ， 心 中 有 溫 暖 、 歡 樂 、 團 圓 的 感 覺 ， 才 是 名 貴 產 品 行 銷 的 價 值 所 在 。 明 白 了 這 一 點 ， 就 知 道 為 什 麼 中 國 製 造 的 產 品 ， 時 至 今 日 ， 僅 限 於 T 恤 和 醬 油 ， 高 檔 一 點 的 貨 品 ， 一 樣 也 打 不 出 去 。

因 為 中 國 製 造 和 設 計 的 貨 品 ， 缺 乏 包 裝 ， 也 就 是 缺 乏 想 像 力 。 就 像 一 套 碗 碟 ： 景 德 鎮 出 產 的 深 紅 色 瓷 碗 ， 上 有 青 瓷 之 類 的 花 紋 ， 印 着 四 個 字 「 萬 壽 無 疆 」 。 這 種 紅 碗 ， 香 港 每 一 代 人 ， 街 市 都 買 過 ， 盛 載 着 六 十 年 代 記 憶 中 的 一 片 天 台 上 的 月 光 。
然 而 「 萬 壽 無 疆 」 的 景 德 鎮 碗 ， 今 天 能 賣 得 多 少 錢 ？ 到 灣 仔 街 市 的 雜 貨 店 看 看 吧 ： 這 套 兒 時 記 憶 的 碗 碟 高 高 放 在 最 偏 僻 的 一 角 ， 十 多 元 一 隻 ， 叫 士 多 老 闆 用 一 支 竹 竿 取 下 來 ， 還 要 用 濕 毛 巾 洗 刷 一 下 表 面 的 塵 灰 。
多 麼 可 憐 的 產 品 呢 ？ 到 崇 光 日 本 百 貨 公 司 的 廚 具 部 看 看 ： 日 本 的 廚 具 ， 設 計 顏 色 鮮 艷 活 潑 ， 比 「 萬 壽 無 疆 」 那 套 一 百 年 不 變 的 景 德 鎮 貨 色 ， 或 許 缺 乏 秀 麗 的 雕 工 ， 但 賣 價 卻 是 中 國 碗 碟 的 至 少 五 六 倍 。
因 為 日 本 產 品 比 中 國 激 發 更 美 好 的 想 像 ： 一 碗 在 手 ， 三 代 同 堂 一 起 吃 飯 的 時 候 ， 用 日 本 碗 具 ， 大 家 想 起 榻 榻 米 上 幸 福 的 今 日 和 更 美 好 的 明 天 。 用 一 套 「 萬 壽 無 疆 」 的 紅 瓷 碗 ， 只 會 想 起 三 年 零 八 個 月 之 後 一 段 逃 離 和 安 頓 的 日 子 。
激 發 想 像 力 的 產 品 ， 擁 有 現 在 ， 雄 霸 未 來 。 相 反 ， 缺 乏 想 像 激 素 的 貨 品 ， 永 遠 只 屬 於 過 去 。

政 治 化 妝 師 的 任 務 ， 不 是 塗 脂 抹 粉 ， 是 要 激 發 一 個 社 會 的 想 像 力 和 希 望 。 紋 眉 、 補 妝 、 整 容 、 割 雙 眼 皮 ， 甚 至 塗 生 髮 水 ， 人 站 出 來 ， 如 果 沒 有 人 格 的 神 采 ， 化 妝 千 般 ， 整 容 萬 種 也 只 會 令 人 覺 得 是 老 妖 婆 。 因 為 還 要 當 事 人 真 誠 的 自 信 、 快 樂 的 心 情 ， 還 有 待 人 以 誠 懇 ， 胸 懷 世 界 的 陽 光 。
加 上 一 層 化 妝 ， 還 有 性 格 深 情 的 一 層 氛 圍 （ Aroma ） ， 就 像 荷 李 活 明 星 凱 塞 琳 薛 達 鍾 斯 （ Catherine Zeta Jones ） ， 仔 細 看 ， 大 姐 她 也 一 樣 整 容 ， 但 昂 首 挺 胸 ， 她 樂 觀 活 潑 。 雖 然 四 十 歲 的 年 齡 ， 還 是 很 可 愛 。 曾 蔭 權 沒 有 棄 用 爵 士 勳 銜 ， 本 來 就 像 Margarine 的 錫 紙 包 裝 上 加 一 頂 皇 冠 ， 民 望 維 持 高 點 ， 一 旦 主 動 「 染 紅 」 ， 包 裝 的 魔 法 就 消 失 了 。
世 界 上 的 化 妝 師 只 有 殯 儀 館 替 死 人 化 妝 的 那 位 ， 可 以 五 十 年 不 變 ， 最 不 需 要 變 化 。 因 為 死 者 的 遺 容 化 好 妝 ， 放 在 棺 材 ， 推 出 大 堂 ， 只 供 來 賓 繞 走 一 圈 共 十 秒 鐘 左 右 的 瞻 仰 。 瞻 仰 遺 容 的 時 候 ， 看 見 死 者 臉 上 的 那 個 濃 妝 ， 不 會 對 他 的 復 生 ， 有 一 絲 希 望 的 ， 對 不 對 ？ 這 就 是 各 行 化 妝 美 容 師 ， 只 有 殯 儀 館 的 那 位 ， 五 十 年 不 變 那 份 工 最 好 撈 的 理 由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