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 國 際 的 雞 尾 酒 杯 裡

June 20, 2008

副 局 長 和 政 治 助 理 集 體 亮 相 ， 特 區 政 府 特 別 強 調 這 批 精 英 畢 業 自 英 美 國 際 著 名 學 府 ， 因 此 是 國 際 級 的 人 才 。
除 非 迷 信 一 張 文 憑 ， 否 則 以 今 日 地 球 村 科 技 資 訊 ， 人 情 世 故 的 滲 透 和 交 流 ， 真 正 的 國 際 人 才 ， 有 一 張 外 國 名 牌 大 學 文 憑 是 不 夠 應 付 挑 戰 的 ， 最 理 想 還 是 擁 有 十 年 八 載 在 外 國 的 工 作 經 驗 。

因 為 不 論 牛 津 劍 橋 、 哈 佛 耶 魯 ， 今 天 也 開 始 濫 收 外 國 學 生 。 中 國 來 的 留 學 生 ， 一 旦 有 高 層 政 治 背 景 ， 進 哈 佛 牛 津 混 讀 一 個 學 士 學 位 ， 入 學 的 成 績 低 一 點 ， 校 方 也 會 開 一 眼 閉 一 眼 取 錄 。 為 什 麼 ？ 英 美 有 時 天 真 地 相 信 ， 只 要 獨 裁 國 家 的 下 一 代 ， 擁 有 牛 津 哈 佛 的 學 位 ， 將 來 回 國 之 後 ， 不 在 政 治 上 推 動 和 平 演 變 ， 掌 控 經 濟 大 局 ， 為 本 國 購 買 建 材 ， 將 來 也 會 多 多 幫 襯 自 己 。
明 乎 此 ， 就 會 知 道 留 學 英 美 ， 即 使 著 名 學 府 ， 交 得 起 學 費 ， 由 於 市 場 和 政 治 理 由 ， 不 一 定 是 人 才 的 保 證 。 校 園 華 人 留 學 生 氾 濫 、 喧 嘩 無 道 ， 一 支 奧 運 聖 火 送 到 ， 個 個 亢 奮 ， 拿 着 一 面 紅 旗 去 當 憤 青 。 美 國 杜 克 大 學 那 位 王 小 姐 ， 受 到 中 國 留 學 生 維 園 阿 伯 式 的 圍 攻 。 這 些 美 國 華 裔 留 學 生 ， 對 人 權 和 寬 容 精 神 ， 學 到 了 幾 多 ？ 擁 有 外 國 名 牌 大 學 學 歷 ， 隨 時 比 香 港 的 維 園 阿 伯 無 知 。
真 正 的 精 英 留 學 人 才 ， 要 留 下 來 工 作 。 今 天 海 外 華 裔 在 美 英 落 戶 ， 不 出 科 學 和 金 融 兩 大 領 域 。 許 多 華 裔 留 學 生 在 外 國 讀 博 士 後 ， 把 自 己 囚 禁 在 一 個 實 驗 室 ， 一 個 月 見 教 授 一 次 ， 商 談 指 導 論 文 。 一 年 出 外 出 席 兩 三 次 會 議 ， 這 樣 的 「 工 作 」 雖 然 有 穩 定 的 收 入 ， 但 沒 有 什 麼 真 正 的 外 國 生 活 經 驗 。 上 班 下 班 ， 平 時 就 是 關 懷 祖 國 ， 訂 一 兩 份 唐 人 街 報 紙 ， 長 週 末 與 老 婆 窩 在 家 裡 包 餃 子 ， 北 京 的 老 鄉 來 訪 ， 一 齊 打 麻 雀 喝 啤 酒 ， 醉 了 就 流 淚 大 唱 義 義 勇 軍 進 行 曲 。

在 外 國 生 活 ， 最 重 要 是 Exposure ： 也 就 是 暴 露 在 西 方 社 會 生 態 之 中 。 今 日 西 方 比 四 十 年 前 進 步 了 。 六 十 年 代 的 李 小 龍 ， 空 有 一 身 本 領 ， 在 美 國 備 受 種 族 歧 視 ， 處 處 碰 壁 。 今 天 狀 況 大 有 改 善 ： 歐 美 對 海 外 人 才 更 加 包 容 歡 迎 ， 不 得 不 感 謝 過 去 二 十 年 ， 由 克 林 頓 到 貝 理 雅 ， 英 美 國 家 ， 由 左 派 掌 權 ， 胸 襟 比 以 前 更 加 宏 大 。
許 多 華 人 留 學 生 ， 畢 業 後 留 在 紐 約 倫 敦 的 華 爾 街 和 金 融 城 工 作 ， 近 年 是 明 顯 的 趨 勢 。 因 為 中 國 市 場 日 益 重 要 ， 西 方 的 證 券 大 行 和 基 金 如 摩 根 士 丹 利 和 美 林 ， 都 盯 着 中 國 這 塊 大 肥 肉 。 要 在 中 國 的 上 市 公 司 牟 利 ， 從 鞍 山 的 鋼 鐵 到 江 西 的 銅 礦 ， 中 石 油 和 全 國 消 費 經 濟 的 關 係 ， 西 方 金 融 大 企 業 一 定 要 僱 用 一 批 黃 面 孔 的 華 裔 買 辦 ， 來 當 分 析 時 勢 的 盲 公 竹 。 近 十 年 來 ， 留 學 生 留 在 英 美 ， 打 進 華 爾 街 和 倫 敦 金 融 城 ， 比 率 大 幅 上 升 ， 為 洋 人 效 力 賺 中 國 錢 值 得 慶 賀 。
真 正 的 國 際 級 人 才 ， 就 在 這 個 戰 場 ， 而 不 是 大 學 校 園 見 真 章 了 。 金 融 市 場 的 辦 公 室 ， 是 一 座 弱 肉 強 食 的 殘 酷 森 林 。 當 一 個 經 紀 、 分 析 員 、 東 亞 投 資 顧 問 ， 在 一 片 藍 眼 金 髮 的 華 爾 街 辦 公 室 裡 ， 天 天 承 受 一 浪 接 一 浪 的 巨 大 市 場 心 理 壓 力 ， 即 使 閣 下 是 亞 太 區 的 副 主 任 ， 頂 頭 老 闆 虎 視 眈 眈 ， 每 個 月 要 看 溢 利 的 賬 單 。 華 爾 街 的 證 券 行 ， 優 皮 精 英 各 自 擁 有 一 個 辦 公 室 ， 負 責 不 同 的 區 域 。 閣 下 負 責 中 國 ， 必 定 另 有 一 個 韓 裔 的 外 國 人 「 睇 實 」 韓 國 和 日 本 ， 還 有 許 多 本 地 精 英 負 責 拉 丁 美 洲 、 非 洲 、 歐 洲 和 東 南 亞 。 每 天 的 工 作 不 但 要 上 向 老 闆 交 代 ， 還 有 橫 向 的 成 績 比 併 。 成 王 敗 寇 ， 做 得 好 的 ， 年 底 花 紅 數 千 萬 美 元 計 ， 每 天 的 成 績 走 勢 略 一 差 池 ， 馬 上 捲 鋪 蓋 滾 蛋 。

在 這 種 環 境 工 作 ， 除 了 要 敏 銳 的 觸 角 、 流 利 的 英 語 不 在 話 下 ， 更 需 要 與 本 地 和 各 國 精 英 同 事 溝 通 交 流 的 國 際 化 EQ 。 英 美 的 辦 公 室 絕 不 是 君 子 相 敬 如 賓 的 地 方 ， 一 樣 有 一 群 獅 子 老 虎 徘 徊 獵 食 ， 閣 下 如 果 是 兔 子 和 山 羊 一 族 ， 必 定 屍 骨 無 存 。 上 層 的 咆 哮 、 同 僚 的 排 擠 、 開 會 時 唇 槍 舌 劍 不 留 情 面 的 舌 戰 ， 紐 約 華 爾 街 一 座 大 型 辦 公 室 ， 你 只 會 發 現 ， 對 你 真 心 最 友 善 的 ， 只 是 那 位 來 自 波 多 黎 各 的 茶 水 阿 嬸 。
許 多 華 人 心 理 上 過 不 了 這 一 關 。 他 會 聯 想 到 李 小 龍 在 《 精 武 門 》 裡 ， 被 白 人 欺 壓 ， 然 後 飛 身 踢 破 「 東 亞 病 夫 」 牌 匾 的 一 幕 。 他 們 覺 得 升 遷 機 會 被 打 壓 ， 頭 頂 有 一 塊 透 明 玻 璃 ， 逐 漸 憤 世 嫉 俗 ， 覺 得 還 是 回 歸 一 個 強 大 的 中 國 好 。
許 多 華 人 精 英 ， 雖 然 大 學 畢 業 後 在 美 國 也 混 了 幾 年 ， 最 終 還 是 選 擇 回 國 。 堂 皇 的 理 由 是 「 服 務 祖 國 」 、 「 回 到 一 個 同 聲 同 氣 」 的 社 會 ， 實 際 上 難 以 適 應 國 際 辦 公 室 的 叢 林 。
在 倫 敦 或 紐 約 工 作 ， 需 要 一 套 縱 橫 捭 闔 的 超 級 EQ 。 即 使 閣 下 是 科 技 人 員 ， 在 矽 谷 拼 搏 ， 你 會 發 現 美 國 的 科 學 家 中 午 會 拿 着 一 本 小 說 ， 一 包 三 文 治 ， 在 公 司 外 的 公 園 噴 泉 邊 ， 享 受 一 頓 簡 單 的 陽 光 午 餐 。 許 多 科 學 家 和 市 場 分 析 員 有 人 文 的 興 趣 和 嗜 好 ， 除 了 打 高 爾 夫 和 喝 紅 酒 ， 他 們 也 許 是 古 典 音 樂 鑑 賞 人 ， 印 象 派 藝 術 的 收 藏 家 、 戰 爭 玩 具 模 型 的 專 家 ， 上 班 時 拿 着 繁 複 無 比 的 填 字 遊 戲 書 、 或 者 是 國 際 象 棋 的 三 段 高 手 。

在 華 爾 街 生 存 ， 進 入 本 地 人 的 圈 子 ， 除 了 辦 公 時 間 ， 必 須 在 下 班 後 的 生 活 也 緊 貼 着 本 地 精 英 的 趣 味 脈 搏 。 流 行 音 樂 、 電 影 、 話 劇 、 爵 士 樂 等 各 方 面 知 識 ， 都 要 通 曉 一 點 點 。 否 則 下 班 後 ， 在 Happy Hour 的 酒 吧 ， 一 杯 在 手 ， 話 題 貧 乏 ， 就 像 台 灣 詩 人 余 光 中 的 名 句 ： 「 在 國 際 的 雞 尾 酒 杯 裡 ， 我 是 拒 絕 融 化 的 一 塊 冰 。 」
西 方 社 會 的 許 多 合 同 和 紛 爭 ， 不 是 在 辦 公 時 間 的 電 話 視 像 會 議 解 決 的 ， 而 是 工 餘 一 杯 在 手 的 時 候 。 平 時 辦 公 室 專 門 向 你 挑 毛 病 的 那 個 上 司 ， 態 度 惡 劣 ， 粗 口 連 篇 ， 在 酒 吧 他 會 掏 腰 包 請 眾 人 飲 一 圈 酒 ， 這 時 就 是 化 解 誤 會 和 仇 怨 的 時 候 。 如 果 英 語 流 利 輕 鬆 ， 充 滿 幽 默 感 ， 而 且 隨 時 可 以 在 眾 人 間 爆 一 兩 個 有 味 笑 話 ， 令 你 自 己 成 為 社 交 談 話 的 中 心 。 第 二 天 上 班 ， 你 就 會 發 現 一 個 森 林 的 獅 子 老 虎 ， 態 度 軟 化 ， 他 們 下 午 叫 波 多 黎 各 阿 嬸 去 Starbucks 買 咖 啡 的 時 候 ， 也 會 主 動 替 你 買 一 杯 大 的 。
英 國 留 學 政 策 寬 鬆 ， 准 許 非 本 土 畢 業 生 額 外 在 本 國 留 一 年 ， 尋 找 工 作 ， 旅 行 開 眼 界 。 在 牛 津 或 倫 敦 大 學 讀 完 書 ， 不 要 匆 忙 趕 回 來 香 港 ， 到 蘭 桂 坊 冒 充 高 等 華 人 、 溝 北 姑 。 留 在 那 邊 慢 慢 找 工 作 吧 ， 還 有 大 把 的 時 間 和 青 春 。 找 到 第 一 份 工 作 ， 才 是 挑 戰 的 開 始 ， 三 五 年 之 後 ， 你 已 經 脫 胎 換 骨 了 ， 那 時 候 ， 就 像 李 安 、 馬 友 友 、 貝 聿 銘 這 一 級 國 際 的 精 英 ， 你 發 覺 你 已 經 鯉 躍 龍 門 ， 成 為 地 球 村 五 洲 四 海 的 蛟 龍 。